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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理员    发布于:2023-12-29 18:15   文字:【】【】【

  首页@大摩注册@首页面上的丝巾欲盖弥彰,我抱着琵琶凭栏而坐,勾唇浅笑。转轴拨弦三两声,刹那间吸引了座下达官显贵的目光。

  而此刻,我却坐在教坊司供人赏玩的春凳上,用初夜为酬,等待着座下客以金钱相竞。

  我没接一旁乐师递上来的谱子,勾栏瓦舍的靡靡之音,只会辱没高门贵女的气节。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这才是我阮家的家风,将军世家的风骨不能折。

  曲终收拨当心画,教坊司一时无言。这首《十面埋伏》杀意过重,作为阵前曲,才相得益彰。落在这尽是风流的教坊司,倒是不伦不类了。

  管事的花三娘子从后头迎出来,笑着解释:“让诸位见笑了,阮娘子到我教坊司时日尚浅,是我花妈妈调教不当,扫了各位兴致了。”

  堂下有看客故作风流,但说:“无妨,这曲子别致,不似寻常,要不是阮家父子叛国,我等哪儿配听到阮家千金给我们弹琵琶。”

  更有人附和:“是啊!无怪谢首辅为她抗旨拒婚,这样英气的女子,就算比之明珠公主,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阮小姐苦头还没吃够吗?这可不是将军府,,坏了教坊司的规矩,还有得是苦头慢慢吃。”

  其实,不用她多说,我已经领教到了。我到教坊司的第一日,花三娘子嫌我练过武,身上肌肉硬实,不似寻常女儿家身娇体软。

  不消几日,便把我一个英气逼人常待在马背上的女子,养成今日堪比扬州瘦马,这般娇娇柔柔的模样。

  他们急不可耐的争相出价,都想见见我这个高傲的将军嫡女被折断傲骨,雌伏在男人身下是何等模样。

  谢徵到时,已经叫到了五百两金的高价。这是朝中大员三年的俸禄,也是教坊司历年以来挂牌女子的最高价。

  谢家在朝堂上根盘错节,谢徵在官场上顺风顺水,更是不到而立之年官拜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唯有半个月前,在琼花宴上,他公然抗旨拒婚,惹得皇帝最宠爱的明珠公主伤心落泪。

  这样的责罚,算得上军中的重刑,谢徵因此告病卧床半个月。而满城的流言却关不住。

  据说书人的描述,当夜皇帝与愉贵妃再三询问明珠公主可有钟意之人,才得到公主含羞带怯的回答。

  一个是当今圣上与最宠爱的贵妃生下的公主,一个是名门世家出生的首辅。天底下再没有两人如此般配了。

  “承蒙公主垂爱,然臣并无此意。臣与阮氏罪女阮长宁青梅竹马,臣对她一往情深,若非她,臣只愿终身不娶。”

  一个非他不嫁,一个非她不娶。拜这二位所赐,一夜之间,我这个沦落教坊司的罪臣之女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可怜明珠公主亲力亲为,为居家养伤的谢徵熬了半个月的汤药。但郎心似铁,谢徵仍没有回心转意。

  还在他能下地的第一日,撑着一副伤痛缠身的身子骨,来教坊司花重金买我的初夜。

  谢徵解了珠帘,隔绝了内外,奉上一锭金子打发了花三娘子:“那就借花三娘子吉言。”

  外头的嬉笑声不绝耳语,夹杂着“谢大人情深似海,到底抱得美人归”的感叹,也有女子道:“若能得谢郎垂青,一掷千金为我,我在这凄凉地也算有点慰藉。”

  而与外头的热闹不同,我内心却渐渐冰冷,因为站在我面前的谢徵脸上笑意全无,眼里透着几分恨意。

  谢徵斟了一杯酒,未饮,连带着酒杯砸碎在地,瓷器落了地成了尖锐的凶器,他面如死水,押着我的肩,迫我下跪。

  我本就浑身无力,加之他一推搡,整个人直直跪在那堆满是尖锐的碎片上。膝上、手上开始漫出血迹。

  钻心的痛让我四肢百骸都发麻。可谢徵尤嫌不过瘾,倾倒酒壶,将辣口的酒悉数倒在我身上。

  只一声,就被谢徵扼住了咽喉,喉间的呼吸被钳制,血腥气在整个厢房蔓延开来,仿佛让我再次置身于那个日日遭受逼问的诏狱。

  谢徵满是恨意地问我:“机会?你可曾给过素素机会吗?你杀她之时可曾想过,她也会痛。我问你,现在够不够痛?”

  “呵,呵呵,”谢徵冷笑,让原本斯文的面庞多了几分割裂,道:“是不痛,你杀了素素,我也该杀了你才对。”

  鼻间的呼吸消失殆尽,就在我以为他要亲手掐死我为阮素素报仇时,他松开了手。

  教坊司厢房中挂着各式各样的助兴道具,他比划着取下根长鞭,语气愤然:“脱了。”

  “诏狱狱卒都夸阮家长女心狠手辣,受了一个月的刑,还有力气在深夜对亲妹妹痛下毒手。不知比之你的手段,我这几鞭子是不是轻如鸿毛了?”

  我不答,谢徵便执着鞭子将我垂着的脑袋挑起,原本娇嫩的下巴,被长鞭的倒刺破开皮,一滴鲜血落在他的鞋面。

  “呵,大燕谁人不知,首辅大人对我这样的脏东西情有独钟,我又怎么会舍得死呢?”

  我一字一句往他心口上戳:“我多活在这世上一刻,首辅大人见了我就要多痛苦一时。如此有趣的交换,我这辈子都舍不得死。”

  “你合该为素素偿命。”扑面而来的酒气将我的眼睛熏痛,谢徵拽着我压在靠河的窗上。

  明明两个月前,我还是京中贵女之首,身为骠骑大将军的爹爹对我宠爱有加,家中哥哥也对我多有爱护。

  失了音信的父兄被皇帝疑心为与辽北勾结,加之朝中愉贵妃一党频频进言,最终皇帝以谋反罪将我阮氏全族下狱。

  整整一个月的严刑拷打,诏狱的狱卒迫切想从我口中撬出一句证实我父兄叛国的口供,可我咬死了不开口,一句违心的话也不愿说。

  加之谢家本就不愿阮素素一个庶女与谢徵再有什么干系,于是,将此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

  晚来风急,破裂的伤口似在我身上拉开了一道口子,刺骨的风灌进我的身体,让我的心也冰得麻木。

  我有一瞬的恍惚,我如今身在何处?我是不是还在那个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诏狱?

  隔着帷幕,他要狱卒用尖利的绣花针刺进我的指甲,要我在指认父兄的认罪书上画押。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怕自己坚持不住,退让一步便会将我父兄的名节全数毁了。

  我蜷缩在诏狱的角落,用粗粝的石壁把指头磨得满是血迹,不让他有一丝得逞的机会。

  “阮长宁,素素一向敬你怕你,万事都不敢与你争。而你,作为长姐,在落难时,非但没有保护她,还亲手杀了她。我问你,她有何错,让你对她痛下杀手?”

  他喃喃道:“素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她值得天下最好的一切。她不像你,你什么都不用争,什么都是你的。你们阮家向来不待见她,她一个庶女日子过得艰难……”

  想起平日里,阮素素惯会讨好父兄,而下狱时,阮素素又嚷着她只是庶女,与阮家毫无干系。那副恨不得与阮家撇清干净的小人嘴脸,又是怎么迷得谢徵为她倾心的呢?

  “那时,她便将这方帕子赠给了我。我从不知她懂诗,世道如此,有文采的女子本不多,可她一介庶女,竟有心学诗。

  死了倒借着这段遗憾,成了他的念想了,勾得他非要来磋磨我,为阮素素讨个他以为的公道。

  我无力的承受,心下却凄凉。我书房中遗失的丝帕,原来是阮素素偷的。而谢徵以为我要阮素素死,是因他而生的争风吃醋。

  可我绝不会如他的意,我要活着。因为,我若一死,那朝廷就要扣我一个畏罪而死的名头。我父兄一世英名,就要被泼上洗不掉的脏水。

  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我要为我父兄洗刷冤屈。世家的嫡女,哪怕不能为家族争光,也绝不能为家族留下一个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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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脂粉铺子倒闭了,夫君还签下了大笔赌债,面对咄咄逼人上门讨债的人,只好将我卖了出去。

  吕侧妃的动手、暴露都有我的推波助澜,还有赵侧妃的死,也是因为我在她的饮食中,掺了一些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毕竟那时候,大家都在查谋害王妃的凶手,谁会想到,我一个受伤的,一个刚刚流产的孕妇,会暗中谋划动手呢?

  吕侧妃没了,魏国公府元气大伤,我算是出了一口气,可是还不够,罪魁祸首还在。

  “王爷下值回来了?今日朝中可还一切顺利?皇上的头风可好些了?”我温柔的上前,替他解去了外裳,挂好,又善解人意的递上了一杯温度恰好的乌龙茶。

  裴玉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坐下,如释重负的感慨道:“一切都还顺利,皇上和皇后都还问起了你的情况,皇后夸你谦卑恭敬,懂礼仪知规矩,皇上的头风也好了不少,听说你的事情后,还顺带着夸我们府上妻妾和睦,说我治家有方。”

  皇室有祖传的头风之疾,上了年纪后就频繁发作,皇帝这些日子因为头风喜怒无常,被御史参奏妻妾争宠的齐王,之前还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顿。

  裴玉温柔的搂住我,话语里是满满的心疼:“兰娘,你真的就是我的福星,只是此番的事情,终究是委屈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们还会再有自己的孩子的,一定会的。”

  我们又一块吃了用了饭,席间裴玉对我做的酒糟鹅掌和糖醋排骨赞不绝口:“兰娘,你这厨艺可真是不错,你养病的这些日子,我都吃的食不下咽,最眷恋的就是你做的这两道菜,今日可算有口福了。”

  我温柔的笑着,又替他添了一碗饭:“王爷喜欢就好,王爷救我于水火之中,妾身身无长物,也只有这一些厨艺和绣活,还拿得出手。”

  “这酒糟鹅掌,和糖醋排骨,数你做的最好吃,真的,别人做的都没你做的有这个味道。”裴玉毫不吝惜溢美之词,自打我给他做了这两道菜开始,他就爱上了这两道菜。

  是啊,怎么会不喜欢呢,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专门为他准备的,我望着他津津有味的样子,温温柔柔的笑了。

  另一边,虽然成为了侧妃,当时我对王妃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王妃待我越发推心置腹,平日各种交际应酬,也总带着我,让我在权贵圈里大出风头,她将我视为姐妹,还说等孩子生下来了,以后我也是他的母亲,以后一定会给我养老。

  你没直接害我,可却明知你夫君算计我却视若无睹,明知我入府后受尽欺凌却冷眼旁观,王妃啊,你罪不至死,可也是你先对我不住在先,所以,你也不要怪我。

  弥留之际,王妃紧紧抓住裴玉的手,求裴玉将她的儿子,交给我抚养,求裴玉立我为续弦,还给父兄也传了口信,求他们在帝后面前为我说话。

  元丰三十一年的年节匆匆过去,因为王妃的去世,这一年的春节,王府一切从简,格外低调。

  可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是的,王妃去世,两位侧妃死的死,废的废,于是我就成了王府后院地位最高的女人,被抬入这座王府的第四年,我终于接触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权利。

  我殚精竭虑,迎来送往,交际应酬,将一切都办的尽善尽美,赢了的不少赞誉,众人皆说,我虽然出身寒微,但却贤惠有德。

  很快到了十月份,小石子过了周岁礼,已经会牙牙学语了,这一年来,他都被我照顾的很好,白白胖胖,无病无疾,宛如观音坐下的莲花童子,王妃的母亲镇国公夫人每次来看外孙的时候,都拉着我的手好一番感激。

  原本皇帝并不同意裴玉将我扶正,想为裴玉另选高门贵女为妻,但有了镇国公父子在朝堂为我说项,镇国公夫人又表示愿意认我为义女,正式记入族谱的那种,算是弥补了我出身的不足,于是多方斡旋之下,这元丰三十二年的元宵节过后,我正式成了周王妃。

  成为王妃之后,我比从前更忙了,可是我却半点都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抖擞,权利的滋味真是的让人迷醉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些都只是权利的衍生品,但正在让人沉沦的,是那种可以一点点掌握自己命运,决定别人命运的自由感觉。

  我再也不是五年前那个能别人随便买卖的女人了,我终于为我自己挣得了一席之地,如今,除了高位之上的少数人,再也没有人能轻易决定我的命运,可这还不够,我还要继续往上走。

  元丰三十二年的秋天,比往年来的更早些,也更多雨,几场秋雨连绵过后,宫里传出了皇帝染病的消息,虽然在御医的精心照料下,月余之后就痊愈了,但随之而来的,是皇帝的头风发作的愈发频繁,就连朝会都被从三日一朝改为七日一朝。

  裴玉和裴礼的夺储之争,也日益进入白热化,两人明争暗斗,争权夺利,朝堂上暗潮涌动,波云诡谲,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裴玉越发的忙碌,每天都很晚回来,而我,总会亲手为他准备好饭菜,守着孩子,开着灯火,日日等他归来,我从不问他做什么,只是默默的照顾好他,和他温声软语的说一些温馨的家长里短。

  裴玉越发很少去别的女人院里了,也没心思去,他对我的这些做法很受用,不止一次的和我说,在我这里,感受到了平民百姓的幸福,享受到了家的感觉,而他说这话时候,我就想是个贤惠的妻子,只是温柔的笑着。

  元丰三十三年,十月,皇帝再次染病,这一次,是药石无医的那种,甚至就连内务府都已经备好了寿材。

  十月二十八日的晚上,我刚刚陪这裴玉用过午饭,宫里就来了人,传裴玉进宫去。

  “兰娘,恐怕……我……”换衣服的时候,裴玉压低声音,望着我和孩子,欲言又止。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的伺候他换好衣服,然后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告诉她:“王爷,您放心的去吧,我知道您心有沟壑,您是要做大事的人,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府里,照顾好孩子的。”

  “我会安排李福守在院子里,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和鸿光就听从李福的安排,庄子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他没有再说下去,李福是府里的侍卫首领,也是最受他信任的心腹。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你会有万一的!”我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桌上准备好的两杯毒酒,笑的温和:“王爷,您是我的夫君,是鸿光的父亲,就算真有什么万一,我们一家人也会齐齐整整的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我们母子都会陪在王爷身边。”

  这样紧张的夜晚,没有人有睡意,我抱着孩子,召集了府里的所有人,层层组织,让他们严格看守好一切,有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厮,除去外面打听消息。

  深夜寅时的时候,皇宫的方向传来了肃穆洪亮的钟声,丧钟一连敲了九下,意味着皇帝驾崩。

  孝服、麻绳、白布等等丧礼用的东西,都是早早就准备好的,管家正和我商量着找出来让大家换上,却别我拒绝了,我说再等等。

  宫里是什么情形,没有人知道,虽然我心里有成算,那浅薄高调的裴礼八成不是老谋深算的裴玉的对手,可事情还没有结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很快,之前派出去盯梢的一个小厮回来了,浑身血迹,气喘吁吁的跪倒在我面前:“王妃,出大事了,齐王的人发动了叛乱,已经朝着咱们王府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脸色煞白,更有胆小的丫鬟婆子,直接下的瘫软在地,拍着大腿哭天喊地的哀嚎起来。

  “哭什么,本宫还没死,王爷还没死,李福,把这些祸乱人心的刁奴,都给斩杀了!”我厉声呵斥,李福应下,须臾之间,那些哀嚎的丫鬟婆子就人头落地。

  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所有人是被我雷霆万钧的手段吓到了,不敢再说话,接下里的时间,就是一波又一波的叛军试图攻入王府,而我组织着人一波又一波的抵抗,杀声震天,狼藉满地,不断地有人受伤,不断地有人死去。

  接着,正门被打开了,一身孝服的裴玉回来了,他看着我和孩子,感动的热泪盈眶,激动地无法自抑:“兰娘,我还以为……以为……你和孩子……都好好好的,好,真是太好了……”

  “王爷……”我满脸疲惫,沙哑着嗓子,可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彻底没了知觉。

  我虚弱的应了一声,只觉得身体仿佛被巨石碾过一样,又酸又痛,尤其是小腹的地方,更是痛的厉害。

  “兰娘,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又没了一个孩子。”裴玉红着眼,神情悲伤,原来,我在昏迷后,又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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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脂粉铺子倒闭了,夫君还签下了大笔赌债,面对咄咄逼人上门讨债的人,只好将我卖了出去。

  我的夫君,一个卖烟脂水粉的小生意人,我一直以为老实巴交的青梅竹马,不仅输光了家里的钱财,还欠下了赌坊一千两银子。

  “怎么着,杜郎君,今儿可是咱们约定的最后一天了。”为首的大汉唾了一口吐沫,怒目圆睁:“你要是还不出钱,那咱们可就要按照契约行事,拉你的妻子去抵债了。”

  “这位娘子,我们和悦赌坊可是京城的老堂口了,还能诓骗你不成?白纸黑字,可是你夫君亲笔签下的。”为首的大汉冷笑,将契约展现在我眼前。

  杜衡眼神闪躲,不敢看我:“兰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只是被人拉着去,随便玩玩而已。”

  “兰娘,是……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过要把你输给他们,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列位,不知我这不成器的夫君,把我和你们赌坊,抵了多少银?”我沙哑着嗓子,双眼通红:““据小妇人所知,如今一个上好的黄花大闺女,卖到楼子去,也就百八十两银子,赌坊同意我夫君拿小妇人抵债,还是这么大一笔银子,是要把小妇人卖到哪里去?”

  “楼子里卖肉的,怎么能同咱们相比,”大汉轻蔑的笑了一声,得意炫耀:“咱们赌坊的周三爷,做的可都是大户人家生意,像娘子你这样懂绣活,能算账,性情样貌都不错的年轻妇人,卖给富商们做小妾,正是恰好呢。”

  暮去朝来颜色故,故老大嫁作商人户,连人老珠黄的烟花女子嫁给商人做正妻,都嫌晦气!

  我的祖父是秀才,我的阿爹是郎中,我的阿娘是绣娘,从前在睦洲老家的时候,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竟要被人作践到如此地步?

  我们家和杜衡家是邻居,我和杜衡是自小定下的婚事,十五岁及笄,我就嫁做杜家妇。两年前,睦洲遭了天灾,饿殍满地,我的阿爹阿娘、幼弟,杜衡的阿爹阿娘、哥哥嫂嫂、侄子侄女,都死在了那场灾祸里,我和杜衡一路逃难来到帝京谋生。

  我们从摆地摊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为了多赚点钱,他烈日炎炎的挑着担子去出摊,我没日没夜的点灯做绣活,半年前,我们刚刚开起了自己的小店,租下来落脚的小院,我以为熬出头了,苦尽甘来了,可如今这一切,都都被他毁了!

  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着华服的锦衣公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两个威风凛凛的侍从。

  “陈娘子,我今日本打算去你家铺子,再买些胭脂水粉的,没想到竟然没开门,和我他们一打听才说你家三日前就闭店了,我这才问他们要了地址,找上门来,”裴乘璋抱歉的冲我笑了笑,声音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如此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望陈娘子见谅。”

  裴乘璋头戴紫金冠,腰悬白玉佩,就连鞋上绣云纹的线,用的都是金线,华丽精致的装扮和着简陋的小院格格不入。

  自从偶然光顾过一次后,他就隔三差五的来,每次都出手阔绰,会买上很多的胭脂水粉,说是送给家里的女眷。

  什么人家里会有这么多的女眷呢?我曾在心里暗暗猜测过,裴乘璋必定是那种高楼连苑、家族繁盛、枝繁叶茂的世家子弟。

  第一次见面,他就夸我绣活做的鲜亮,后来每每来买东西,也总喜欢和我说上几句,还不止一次的半调侃半打趣的说,凭我的样貌性情,嫁给杜衡,真的是明珠暗投了。

  可我不一样,我已经是罗敷有夫了,所以面对他说的那些话,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但秉着和气生财的做生意原则,我也一直热络而又谨慎的和他保持距离。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赌坊的人警惕的盯着裴乘璋,虽然有些忌惮,但还是有底气的开口:“欠债还钱,是这陈娘子的夫君,欠了我们赌坊的钱,把她卖给我们的,白纸黑字,契约写的清清楚楚。”

  “我同陈娘子是故交,这一千两银子,我替她还了。”裴乘璋轻描淡写,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从袖里掏出一千五百两银票,递给赌坊的人。

  “怎么,都多出五成了还不够吗?”裴乘璋剑眉微蹙,面有愠色,不悦的打量着一群人:“你们和悦赌坊背后,站的是魏国公吧?本王改日,倒是要亲口问问他老人家,餮不知足四个字怎么写。”

  “我们家公子,乃是皇室宗亲,当今圣上亲封的周王。”身后的侍卫站出来补充道。

  赌坊的人下的面如死灰,纷纷跪下请罪慌忙不跌的将契约和欠条奉上,最后几乎是连爬带滚离开的。

  不仅仅如此,当今天子无子,于是从皇室宗亲中择后辈教养,欲从中选优良者立为东宫,而周王裴玉和齐王裴礼,就是近年来最热门的两大议储人选。

  “对不住,陈娘子,之前恐你疏远忌惮我的身份,于是对你多有隐瞒,乘璋是我的字。”裴玉冲我拱手赔罪,语言温和。

  杜衡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正准备上前巴结讨好裴玉,却直接被裴玉按到在地,两人当即动起手来,不,确切的说是裴玉暴揍,我从没有见过翩翩公子的裴玉如此暴虐愤怒的模样,一边打人,一边骂骂咧咧。

  “陈娘子多好的人,对你那样情深义重,我都不舍得冒犯她半句,你怎么敢如此折辱她!”

  空荡荡的小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用手帕捂住嘴,失声痛哭。

  裴玉走过来,温柔地拥住我,摩挲着我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安慰我:“兰娘,你别怕他们都已经走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兰娘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你的……我会风风光光的接你入王府,绝不让任何人看轻你……”他言辞真切,深情款款。

  他以为我在哭遇人不淑,却不知,我更在哭自己命如浮萍,身不由己,这两个男人,一个叫嚣着对我好,一个以为对我好,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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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爱我至深,甚至甘愿为我俯首称臣,直到皇帝抄我家门,一碗绝子汤逼我做了官妓。

  元宁四年,胥国皇太子率群臣上书重查科场案,帝大怒,令太子守皇陵,无诏不得出。

  次年,菖蒲节,御花园,云岚手拿茶托,形态端庄、颔首低眉,眸色冰冷,远远看去,似冰山上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哼,”陆香儿嗤笑,“就算是曾经陛下和太子都属意的太子妃又怎样,如今不也成了任人践踏的奴才。”

  “岚儿,岚儿,”云岚被人唤醒,双眸缓缓睁开,眼中人影渐渐清晰,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眼泪夺眶而出。

  云岚听后扑向胥宸风怀里号啕大哭,安抚好久后,胥宸风政务繁忙,临走时吩咐人伺候云岚用膳。

  细腻香甜的粥膳,云岚小口慢嚼,吃了几口便放下,从装晕到现在,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奈何东宫丫鬟还在,她一个虚弱女子怎么可能吃的了一碗。

  “身子这么虚,你去哪儿,”孔武有力的手掌一把拉住云岚,嘴里喘着粗气,剑眉紧拧。

  “回殿下,奴婢今日当值,还得回去……”云岚试图从胥宸风手里把胳膊抽出来。

  “很多事情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但老师的案子我从未放弃过,岚儿,留下来帮我,好吗?”

  夏日的蝉总是日夜聒噪不停,云岚站在窗前,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已然变成众多鬼魅中的一个,连多看几眼玉轮都是亵渎。

  “这些是我找人每月汇报的你父兄近况,十三封,都在这儿了,”胥宸风递给云岚。去年年初还能整日朝夕相处的人,如今却只能通过几张薄纸来知晓他们过的好不好。

  胥宸风收回眼里的担忧,“嗯,前几日我派人去查,几个已经斩首的舞弊之人家眷都了无音讯。”

  “我也是这样想的,已经派人在查了,你别着急,老师和归远将军在那边我会派人关照,”胥宸风让人送来一套衣服,没等云岚问,便道:“换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今日花灯节。”

  盛宴楼,一字号雅间,云岚跟随胥宸风进去后,屋内还有一人,一袭白衣,面容清秀,大理寺少卿贺行知,太子好友。

  京城里有名的风流公子,暗地里确是太子军师,如果没有他,太子不会稳坐储君之位,受群臣拥护。

  三人一同用完午膳,胥宸风又带云岚去了一些奇珍古玩店,按云岚喜好买了几件,晚上,街上到处都是卖花灯的,各类杂耍、灯谜游戏应有尽有。

  云岚接过兔子花灯,拿笔写下希冀,和胥宸风一起将花灯放入河中,缓缓飘去,自己早就不信这些,身旁的人却还在闭眼祈祷,不禁黯然。

  若爹爹还是当朝太傅,哥哥还是定远将军,自己和太子也两情相悦的时候……只可惜,灯如故,人已非。

  胥宸风赞道:“岚儿果然聪慧,难怪父皇说若为男儿郎,三甲必有你一席之地。”

  “科考新贵,兵部最适合不过,朝堂上也只有两人有这个本事,只是,”云岚猜测,“到底是右相要如虎添翼,还是左相在火中取栗。”

  “不论怎样,幕后主使定是他们其中一个,岚儿,父皇命我去京郊剿匪,等我回来,定为你查个水落石出,还老师和云兄一个清白。”

  云岚双手微微上抬,避开胥宸风想要握住的动作,躬身行礼:“夜已深,殿下早些安寝吧。”

  胥宸风顿住,右手握拳干咳几声,以掩尴尬,而后小心翼翼,眸中深情不舍地看着云岚,才道:“也好。”

  剿匪那日,胥宸风前脚刚出东宫的门,后脚乾清宫的人便找上门,彼时云岚正在梳妆。

  身后丫鬟小心翼翼答道:“回司记,安公公只说陛下宣您,别的,奴婢不清楚。”

  东宫众人无不对云岚尊敬有礼,一介女官事小,能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岂是等闲之辈。

  “听说宸风回宫那日撞见你,把你一直带在身边?”雷霆般威严无比的声音传入耳中。

  云岚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威严声音又响起,“你倒是好手段,让宸风一回来便对你事事上心。”

  等陛下束发完,从屏风后出来,喊云岚起身时,身侧已有一宫人端着汤药,正值盛夏,背后竟还有凉意袭来,手掌湿润,云岚知道,那是给自己准备的。

  出乾清宫,里衫已湿透,云岚顾不得两鬓顺着脸颊滴下的汗水,死里逃生,说不怕是假的。

  “能为大人效劳,是奴婢之幸,”云岚行礼,见右相走远,方才起身,笑意骤减,眸中一片冰冷。

  胥宸风回宫那日,云岚正在指导新人礼仪,之前她也是负责教授新入宫的宫人礼仪之事,能进东宫的大都仪态端庄,只有微小细节需要纠正。

  “对,就是这里,微微弯曲,不要站的太直,”云岚伸手抚上宫人后背,以作提点。

  身后的胥宸风含笑看着,老师家那个最讨厌礼法的小丫头,如今也开始教人这些了。

  宫人先瞥见胥宸风,忙下跪行礼,云岚转身正欲行礼,胥宸风一把拉住:“说了多少次,怎么总和我这样生分。”

  胥宸风蹙眉,云岚言语恭敬,行为举止挑不出一点儿错,可越是这样,他心头越莫名其妙堵得慌,从御花园那次到现在,云岚对她,始终是敬而有礼。

  可他要的,是那个小时候敢骑在他身上当马遛,长大后敢在他和别的女子说几句话后揪着他耳朵不放的云岚。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生疏,我说过,从前是什么样,现在便是什么样,老师的案子我会一管到底,我对你,也从不曾变过,”一向温和有礼的太子发起怒来,跪倒一片,一个个都战战兢兢。

  云岚垂眸,侧头看向按住自己双肩的手,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胥宸风眸底怒色随着云岚的动作收敛几分,意识到自己失态,随即放开云岚,转身走向内殿。

  身旁的贴身随从安禄见主子发火,想跟又不敢跟上去,只好走近云岚悄声道:“云小姐,殿下的心意,您还不明白吗?您的身份对殿下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您这个人呐,殿下之前忤逆皇上罚守皇陵为了谁……”

  云岚端着羹汤走近太子内院,脑子里却还在回忆安禄的话,“听闻皇上召见您,殿下担忧的连夜赶了回来,生怕您有什么闪失。”

  难怪方才胥宸风面容憔悴,披风也皱巴巴的,年少情深,听到这些,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放肆,本殿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胥宸风坐在地上,倚着床边头也没抬便怒斥道。

  记忆里傲慢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胥宸风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语嫣然的脸,和前几日淡漠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顿时眉头舒展,眼里似有星辰闪烁。

  胥宸风立刻单手撑地而起,云岚听见声音,将托盘里的羹汤拿勺子搅了搅,端起放在桌上。

  “先吃点羹汤暖暖胃,我让安禄给你打了热水,吃完泡一泡驱寒气,一晚上马不停蹄,也不怕累死,”嘴上尽是指责,却眉眼含笑。

  胥宸风走过来坐下,“好,都听岚儿的,”说完端起碗吃起来,许是饿了,从第一勺开始便没抬过头。

  云岚看着眼前人低头吃饭的模样,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这样赤诚的人,偏偏生在皇家,若非当今皇上子嗣单薄,膝下唯有一子,怕是皇陵早就有他一席之地。

  准备沐浴的脚刚迈出去,又收回来,拉住正在收拾碗碟的云岚,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踌躇着开口,“父皇当真没有为难你?”

  云兰失笑,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暖,“你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了?”

  一袭青丝自然垂落,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坐在他的位置上,用他的笔在勾画什么。

  这丫头,从小便爱使唤他,小时候别人都敬他怕他,偏生她不怕,拉着他翻墙爬树。

  长大后两个人互诉情意,也不像别的闺阁女子般娇羞,反而告诫他不许在外招蜂引蝶。

  查到方生的线索,胥宸风每每一有消息都第一时间告诉云岚,两个人一起分析,云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往往能一语中的,加上胥宸风查到的东西,证据直指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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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孤儿,自小便被人遗弃,颠沛流离多年,十六岁时被周家收养为女儿,成了周沁雪。

  周家全家都是叶家的奴婢,我爹成日在马厩里给马洗澡,我娘是厨娘,而我则伺候叶家大小姐叶笙。

  她如所有世家小姐一般矜贵高傲,平日里很少与我们说话,但她时不时也会施舍一些好处给我们,比如赏赐银镯子,簪子之类的,倒也比其他姑娘给得大方。

  我哭着跪下求她,她却极其冷漠,只道:“是你娘求我给你寻的,荣正为人老实,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寺庙旁的一条小溪边,风拂过,娘亲给我绣得帕子落在了水中,我跳进水中想用手去捞。

  却有男子跳了下来,手握在我的腰上,又在我身上胡乱摸着,我奋力挣脱,那人便是荣正,他竟尾随我来到了这里。

  他被打得头一偏,表情更加凶狠了,将我的衣襟扯了下来,我的力气很难与他抗衡,就在他低头啃咬上我脖颈的时候。

  他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眸子,那耳根子通红:“姑娘,你的衣裳破了,若你不介意,先穿在下的吧。”

  男子轻笑一声,他朝我伸出了手,将我拉了起来,他对我道:“虽说人不可貌相,可他的确生得太不堪入目了点。”

  我们二人竟就着荣正的外貌聊了起来,我噗嗤一笑:“若要我嫁给他,我还不如……”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影,我叹息着摇摇头,转而道:“不如绞了头发去当尼姑呢。”

  我咬咬唇道:“可好看有什么用,有时候反而不好,特别是做婢女的,若被主子看上,便如何也逃脱不成了。”

  我摇摇头,他道:“她娘是个瘦马,她从小都在青楼长大,可她却靠自己离开了青楼,如今甚至比许多男子都厉害。”

  他将笛子放在嘴边,悠扬清脆的笛音传来,风轻轻地撩起他的墨发,我的心渐渐地安静下来。

  这日后,我坚决不愿嫁给那小厮,娘亲最终还是同意了,大小姐见此也不再逼我。

  我害羞地垂下了首,他站在我身后,虚笼着我,教我如何握好笛子,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温柔清冽,似在与我耳语一般。

  我这才知道,陆行琛是陆家公子,陆家可谓名门世族,风光大好,且他温文尔雅,丰神俊朗,又岂是我能奢望的人。

  我曾经发过誓了,不再招惹这些人,我看着笛子有些失落,终究是很久没再去那条小溪边了。

  我心中怅然:“你是陆府公子,我不过是一个奴婢,以后便不要再往来了,我们没有结果的。”

  “可我想对你说的话早已刻在笛子上了。若你明白了我的心思,便来溪边找我。”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俯身与我平视:“都不是,我陆行琛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想做我妾也没有机会。”

  他说着渐渐地靠近我,眼眸盯着我的唇,我下意识闭上了眸子,握着笛子的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挡在唇上。

  一触即离,很轻,我的心却如同被羽毛拂过一般发痒,被他的唇碰过的笛子突然十分地灼热。

  “我教你的曲子可会吹了?”他话音刚落,我便开始吹了起来,那首曲子我早就会了,可谓是熟练至极。

  他一口一句“娘子”,说得我脸色通红,我忍不住握着拳要揍他,他故意被我扑倒在地上,而后将我揽在怀里。

  那时候桂花香萦绕于鼻尖,每次回忆起来除了甜腻的花香,便还有他温柔的嗓音,以及灼热的怀抱。

  他今日没有出现在我们时常相约的地方,而是恰好地出现在了街市上,可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

  我与他也曾一同看过胭脂,他会用手指沾取了点涂在我唇上,眼眸边盯着我,会趁我不注意轻轻地将唇印在我的唇角。

  却见紫烟跑来焦急地唤我,她道:“你私自逃出府,大姑娘和姑爷大发雷霆,罚了你爹三十杖,你爹如今已经起不来了!快去求求姑娘姑爷放了你爹吧!”

  慕子殷和叶笙分别坐在紫檀木椅两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磕头:“求大姑娘姑爷饶过我爹……求求你们了……”

  叶笙行至我面前,她似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慕子殷上前将她揽在怀中,对我道:“笙儿开不了口,我便替她说了。她很难有孕,若你答应生下我慕家子嗣,我便放了你爹。”

  “你爹身子本就不好,可经不住这三十杖。你再想下去,他可是会死。”慕子殷道。

  虽然我爹没有被杖责三十,可他本就有旧疾,因此落得了个半身不遂,终生只能躺在榻上。

  可隔了两日,却是叶笙走过来对我道:“他患了恶疾,重症而亡。忘了他吧,为了你好。”

  我无数次想寻死,慕子殷捏着我的下巴,目光阴鸷:“你若死了,你爹娘便别想活了。”

  我爹倒下后,我娘要撑起整个家,不仅在叶府做厨娘,晚上还要抹着眼泪接了浣衣的私活,一双手每日都洗得皱巴巴红彤彤的。

  我抚摸着越来越大的肚子,他们要我的孩子,我给了,可我承受的所有痛苦,他们都必须还给我。

  慕烁大哭大喊的声音响彻整间房,房门未关,平时里整个院子又极其重视他,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皆纷纷赶了上来。

  我捂着脸,眼泪滚落,颤巍巍地瞅了一眼床榻上的两人,跪下求饶道:“夫人,是我错了,我没有拦住小公子……”

  此时此刻,旁人眼中恩爱的慕家夫妇,“驭夫有方”的叶家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极其讽刺。

  可他生得很壮实,又岂是我制得住的,他挣脱我的手,又哭又闹:“你放开我呜呜呜……”

  我凑到他耳边道:“小公子,我放开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可不许将你爹同别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的事说出去。”

  慕烁点了点头,我松开了手,不出我所料,慕烁大喊了起来:“那个躺在爹床上的女人是谁?”

  紫烟愤恨地道:“少夫人,想来小少爷周岁宴那日也是那青楼女子勾了爷。若爷真的纳了那瘦马为妾,我们叶家岂不会被人耻笑?”

  只是宴席途中却见有个饮醉了的男子指着莫盈盈道:“这不是春香楼的花魁吗?来,来伺候爷喝酒。”

  慕子殷警告性地看向她,她却视而不见,对老夫人道:“娘,慕家可以纳妾,可若她是个瘦马,这岂不是有损我们慕家的名声。”

  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是以为你娘老糊涂了?在我的宴辰上竟然带了个娼妇在身边,还想纳她为妾?绝不可能。”

  慕子殷还想说什么,莫盈盈擦了擦眼泪,顺势跪在地上:“老夫人,妾的身世的确为人不齿,可妾肚子里已经有了大少爷的骨肉。”

  过了一会她让紫烟牵走烁儿,她对我道:“以后的慕家会是烁儿的,你也是烁儿的娘亲,你想看着那娼妇夺走烁儿的一切吗?”

  「大小姐,二小姐常常会在没有人的地方自言自语,说什么穿……穿越之类的词,奴婢听不懂。」

  还未等我开口,庶妹上下打量了太子一番:「噢,你就是太子吧,我听说过你。」

  听的我眉头直皱:「沈惜文,之前教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面对太子殿下怎能如此不讲礼数。」

  沈惜文不以为然地撇嘴:「世间本该人人平等,你们这些规矩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我迟早要改变这个世界。」

  我回头打算替庶妹告罪,太子却好像没在意庶妹的冒犯一般,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惜言别介意,若是你们姐妹二人都能进入东宫,你为太子妃,你妹妹虽身份低微,做个侍妾倒也不错,到时你们还能相互帮衬。」

  我脸上笑容未变:「殿下说的极是,不过日后之事谁说的准呢,若是小妹有心仪之人,难道太子殿下也要夺人所爱?」

  让我没想到的是,太子动作如此之快,见到沈惜文后没两日,就开始频频与她相见。

  而沈惜文凭借一套「人人平等」的说辞引得太子青眼,又用甜言蜜语把他哄的服服帖帖。

  「呦,长姐也收到请帖了,不过你只能一个人去了哦,阿晏说要带我一起去呢。」

  千秋节宴会上,各宫嫔妃,朝廷命妇,世家小姐们齐聚首,好似百花绽放,争奇斗艳。

  「早就听说皇后娘娘国色天香,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臣女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蹈,想请皇后娘娘欣赏。」

  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后也有些说不出话,庶妹见皇后没有反对,自顾自地去偏殿换了一身颇为暴露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起了舞。

  「唱歌跳舞是司乐坊应该做的,堂堂臣子之女在这种场合衣着暴露的表演,岂不是把自己当成了舞姬。」

  千秋节过去后,庶妹在京城内大出风头,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夺得太子芳心的女子得皇后娘娘高度赞赏。

  庶女为太子妃,皇上自是不会同意,只是没想到,庶妹直接选择住进了东宫,无名无分的跟着太子。

  「你妹妹虽为妾室所生,但为丞相府二小姐,做个普通大臣家里的正妻,难道不比无名无分的跟着太子殿下好吗!」

  东宫原本住着两位良媛,入东宫许久,但因母族并不强势,且无所出,因此并不受宠。

  说的人多了,太子难免会有些认为失了面子,从而对她产生怨恨,而这种怨恨,最终会报应在她的身上。

  太子可以给她所有的宠爱,满足她的要求,但是太子不可能忍受那些说他不如一个女子的传言。

  时间就这样过了月余,不知这一个月中沈惜文如何哄的太子欢心,解除了她的禁闭不说,还跪在御前要求与我退婚。

  “这大雪的天儿,冻得很,你又何必过来这一趟呢?”宫人上了茶,殿中四角燃着牡丹熏香,和着殿内的暖意显得更加浓郁。

  “在荣阳宫呆着也是无趣,倒还不如来寻娘娘您说说话。”齐薇娇俏笑了一声,小女儿姿态地撒娇,“娘娘您可不能嫌我烦扰。”

  皇后掀起杯盏,轻轻刮了刮茶面,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神色瞧着有些落寞,“瞧你说得,这宫中,也只有你肯这般待我了。”

  “娘娘,可是妙妃那贱人又给您气受了?好啊,我就知道,仗着有了肚子,三天两头地蹦跶。您且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出出气。”齐薇瞬间跳了起来,撸着衣袖就往外走。

  “且慢,你们还不拦着贵妃,莫让她摔了。”茶香带出的雾气朦胧掩住了皇后嘴角的弧度,只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皇后压下心中思绪,笑着拍了拍齐薇的手,“你呀,脾气还是这么急。等日后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当务之急,你需得好好调理身子,早日怀上子嗣,咱们来日也就有了指望。只是,你的头疾,近来可好些了?”

  说到孩子,齐薇脸红了红,声音也软了,“近来发作地少了些,太医说于子嗣无碍。娘娘您这般好,到时候孩子生出来,交给娘娘您辛苦养着,定然有出息。那......妙妃,就由着她这般得意?”

  齐薇哼了一声,眼睛滴溜溜转着,手指绕着腕子上红艳艳的珊瑚串,发出清脆的响声。想来,她是没那么轻易放过已经翘起尾巴的妙妃。

  白色的鹅毛大雪顺着风到处飞舞,又飘落在高高的琉璃色飞檐上,齐薇曼妙的背影慢慢被白色的雪缭乱,有一两片顺着风飘进来,几息间便留下水迹。

  偌大的长春宫,显得格外空荡荡,描春动作轻柔地给皇后揉着肩。“娘娘,三年了,这齐薇是真傻还是假傻。”

  皇后揉着额头不语,片刻后她眯着眼睛笑了声,“真真假假,怎么着她也飞不出这笼子。你让人看着她,时间也够久了。”

  夜间,阴凉舒爽的荣阳宫中却热情似火,层层叠叠影影绰绰的粉色纱幔掩住了春色,齐薇香肩半露被皇帝揽在怀中。

  “今日早朝,那帮老臣都来逼迫朕立太子,幸好还有小王叔替朕说两句。”皇帝已年近六十,为稳固朝纲,确实应当立下太子。

  “立本正纲之事,臣妾一介后宫女子可不敢多嘴。况且如今陛下正当盛年,何必要这般急着立储之事,那些老夫子真真可恶。既然小王叔如此解陛下心意,那您可得好好嘉奖于他,这样他才能对陛下您更加忠心耿耿才是。”在皇帝面前,齐薇一向心直口快地性子,但说话又温温柔柔,听起来很是悦耳。

  进宫三年多,贵妃还是保持着这份民间女子所拥有的纯真与对对自己的一心一意,令他很是自得。

  美人肌肤细腻,眼波流转,身上散着淡淡的梅花淡香,皇帝又不免心猿意马,才消下去的欲念又如潮水般漫了上来,他手臂一紧,便将脸凑了上去。

  齐薇懒懒靠着美人枕,一个宫女上得前,递上一枚丸子,“娘娘,长春宫那边让您服下这个,道是有助孕育皇嗣。”

  寝殿明珠散着光辉,宫人垂首而立,满室繁华里,齐薇嘴边的笑意落下,她抬手摸了摸床边挂着的香熏球,又笑了笑。

  皇帝龙颜大悦,赏赐如流水般进入荣阳宫,倒显得其他宫室在这夏日里愈发的阴凉。

  “我儿,你终于要熬到这一天了。也不枉我与你父亲千方百计地将她送进宫。”元后去后,皇后由原先的贤妃直接跳到继后的位置,膝下又有素得皇帝宠爱得大皇子,那时候的女儿风光无限。

  承恩侯夫人心疼女儿,承恩侯心疼这份帝王国丈的荣耀,暗地里满江南搜罗民间女子,看见齐薇,使了些手段便将人哄进了宫中。

  “好在这傻子这么些年也算对你有心,处处在皇帝那儿帮衬着。如今她即将功成身退,看在这份上,到时候你也可以给她个体面。”承恩侯夫人一直悬了三四年地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了下来,拉着皇后的手絮叨着。

  “你放心,你父亲瞅着皇帝的样子,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松口,我们时间足够了。”

  天朗气清,母女二人只觉得心头松快之际,描春形容失色地进得殿中,“娘娘不好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发生何事,还不速速说清楚。”承恩侯夫人呵斥道。

  “你做得很好。”他瞥了一眼安然躺在摇椅中的七皇子,瞧着妙妃有些紧张的样子,笑道,“不用担心,我既然说会保住你们母子二人,就一定做到。”

  妙妃还是惴惴不安,“陛下,陛下会不会知道是我做得?他要是怀疑是我泄露出去的消息,该如何是好?”

  但四皇子一得到消息,便悄悄地立刻联系支持自己的朝臣,不着声色地在朝堂上各种请求死谏,逼得皇帝不得不当朝立唯一健康的成年四皇子为储君。

  “呵,他当然不会知道。只得放宽心罢了。瞧瞧你,长得美丽,还是个宠妃,胆子怎么却这么小。”如今他意气风发,英俊年轻的面庞,嘴角含着的笑,专注看人的样子好似满含风情,与上了年纪的皇帝完全不同,令妙妃不自觉悄悄红了脸。

  男子背对着月光,在他身前投出长长的一道影子,听见动静,他微微侧身,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你不是说,我们不必再见?今日又找我作何?”来人声音轻柔,是娇软的女声,却带着刻意的冷淡。

  “做你不想做的,到下月的中秋宫宴,你便知晓了。”女子沉默一瞬,淡淡开口。

  “早前我便说了,你不必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不是我的强求不得。且如今,这也不是我所想要的。他们之间的棋局,你又何必搅进去。”男子轻轻开口,语气中的无奈闻之便知。

  “我知道……但在这宫中只有你对我真心,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是。”女子抬起头,赫然是贵妃齐薇,她面庞润洁,看着男子的眼神满是崇拜与感激,还有掩饰不住的爱慕,此时她声音轻轻低低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男子面庞隐在黑暗中,模糊的看不清楚,只有那目光如水一般笼罩着面前的人,他抬手轻抚了下女子的发,带着疼惜,“当初救下你,也并未想着要你的报答。你知道,在我心中,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聪慧过人,当知道这宫中看着繁华,却处处都是鲜血。可惜……我不能常护在你左右。”

  “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有时我常想,你对我的心,是真的吗?”齐薇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只有闷闷的啜泣声传出来。

  “我的心难道你不明白?!别说傻话了。在这座皇城里,我们都没资格,也没权力说这些。你安好才是我最想要的。”男子将她扯出怀里,手指柔柔地擦了下她的眼角,又很快缩了回去,“好了,快回去吧,你放心,不管你想做什么,他们都会护着你。”

  皇帝的喜悦与君臣和乐在宴会中攀升至顶,又在看见自己新立不久的太子与宠爱的妃子抱在一起时灰飞烟灭。

  琉璃宫灯散着柔和美丽的光晕,皇帝却只觉满身是绿,面容英俊的男子,娇美可人的女子,他又想起白嫩活泼的婴儿,脑袋发晕,满目的红色瞬间沉的吓人。

  描春给歪靠着美人塌小憩的皇后盖了条提金刺绣羊绒毯,回道,“珍珠传话,说是那边惊着了,太医也说得卧床好生歇着。贵妃一听吓得直哭,连床都好几日未下来走动呢。”

  “瞧如今她倒是小心,你派人送些药材过去,务必让她好生安胎。本宫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快要如愿了……”

  “是,只是娘娘您为何对她这般好,左不过一个借肚皮的工具罢了。”描春从闺中跟着皇后走到今天,有些话说了倒也没被呵斥。

  皇后斜睨了一眼,掩着唇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好?只是瞧着这工具太蠢了,蠢得让人可怜。”

  “主子,正清宫那边传信出来了,说皇帝这些日子一直在看汉武本纪,还秘密召见了内阁张旻,左相陈奕之,尚书顾荣武等重臣,这些可都是坚定的保皇派。”

  “他这是被逼的急了,在这个位置上,折腾的也够久了。荣阳宫那里,东西有没有给她?”

  “是,已经给了。只是药效与贵妃要的有些出入,到时候她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贵妃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惬意地靠着枕头,闻着满室地梅香,“贵妃,没想到你有孕之后,体香竟愈发浓郁了。”

  许是轻微中风落下的病根,令他如今时不时头疼,额角发紧,连脾气都差了许多。

  家中的下人在私底下,经常吐槽林雪儿不是正经的主子,端的架子倒是比家中的主子还要大。

  林雪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我被人骗了,如今我怀有身孕,他抛下我不管不顾。”

  林雪儿对那个男子是谁闭口不说,只是说,她未婚先孕,如果传出去,她怕是活不成。

  林雪儿有些惆怅的说,“不怕你笑话,他有家室。他不会娶我的,他夫人的娘家有权有势,他不敢提纳妾,更不敢休了她。”

  林雪儿给我讲述了他们浪漫的邂逅,他们彼此心灵想通,爱好相同,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我拉着林雪儿的手,转移话题,“生活光有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不行,要有房子银子。”

  “好什么?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了他,还给他生了儿子。虽说咱不是为了钱,但是这小院就说明,他没有将你放在心尖上。”

  我饶有兴致的说道,“不是赶巧儿了,我今儿就得空,你要不嫌弃,我现在就去看看你宅子。”

  林雪儿摆弄手中的帕子,“是这么个理儿,但是他觉得就我和孩子住,要这么大的宅子,有些铺张浪费。”

  “他说这话就是让你不自在,你可不生气。不管他,反正这大宅子咱们就住着。”

  我对林雪儿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光考虑爱情,你要给哥儿挣个未来。”

  “有个亲戚想做个小买卖,问我有没有门路。我一个读书人,怎么有生意头脑?”

  我向李振解释原因,女人是一个家里的贤内助,要照顾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每日操劳,精打细算,不舍得花大钱,只能花小钱让自己开心。

  胭脂铺售卖的芙蓉膏抹了烂脸,胭脂铺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众人让老板出面,不然就砸了店面。

  我想应该是林雪儿抓的,因为她从小就有一个习惯,无论是和人吵架还是打架,喜欢抓对方的脸。

  说完我便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是不是应该找个道士作法抓了它去,省的还要祸害人。”

  李振笑着说道,“夫人说什么玩笑,哪里有成精的猫?我坐在石凳上,一只猫突然跳到石桌上,抓了我的脸。”

  看见娘娘,二人都老老实实站了起来行礼,明妃率先开口,“倒是打扰娘娘赏菊的清净了。娘娘勿怪。”

  被按着的人使劲挣扎,抬起脸,额头上碗大的包,渗着血丝,头发凌乱无比,嘴角也不知是抓伤还是什么,青紫一大半,就是这样,都不能掩盖住她的好颜色。

  却原来是月前皇帝秦昊南巡回来后带回来的一个美人,沈清云,一跃封嫔,甚是宠爱,秦昊已经有大半月都在宿在她那个玉华宫。

  娘娘摇了摇头,一扭头,就见云嫔沈清云还傻愣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娘娘。

  娘娘摆手止住我的话头,仍旧是温柔细语,嘴角噙着笑,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腥风血雨里闯过的冷酷,“云嫔何出此言?”

  四周静悄悄的,沈清云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梅妃,又盯在娘娘脸上,面上闪过羞愧,震惊,鄙视,疑惑等多种情绪,喃喃,“你不是,你不是女主么?!”

  “是啊。”娘娘嘴角的弧度就没变过,但我却能瞧见她放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又很快松开。

  沈清云眼睛不知是期待还是其他的光彩迅速暗淡下去,很快就称身子不适,告退回去。

  回去后,娘娘正倚着贵妃塌闭目养神,旁边香炉冒出淡淡青烟,将她的脸笼在其中。

  我慢慢走上去,蹲在娘娘脚边,给她按了按,曾经落下的腿伤,即使好了,每逢阴雨天也会酸痛不已。

  “她说,这就是书中的大女主?怎么变成这样?连自己的丈夫都拿捏不住。真是没用!明明完结时都让她做皇后了!要是我成为女主,绝不可能过成这般!”

  她眼尾发红,手指发颤,看着我,轻声,“好好好!流筝,我等到了。我们等到了!”

  “是,娘娘。你等到了。”我的眼睛发热,嘴角弧度不断扬起,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云嫔沈清云确实得宠,上厨房下厅堂,手段了得,短短几日,就哄得秦昊又将她提位封妃。

  娘娘似笑非笑看着皇帝,“可当初大婚之日,陛下还说与我永远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然才第三年,娘娘感染风寒病了一场以后,这位信誓旦旦的皇帝又恢复了他的风流浪子本性,“迫于压力”纳了梅妃,后来顺理成章的是明妃,如嫔等等。

  秦昊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强行挽尊,“朕是皇帝,只有一个女人,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朕!”

  秦昊瞪着眼睛,嘴巴微张,他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狠狠踢翻一个凳子,朝我们大吼,“都滚出去!”

  智计武力俱强的女将军与英俊风流的五皇子因误会相识,经历风风雨雨,两人相知相爱,人人皆赞。

  待五皇子登基后,更是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女将军感动不已,不顾家人反对与担忧,放弃兵权,入宫成了皇后,两人白头偕老。

  十年了,当初的恩爱夫妻早就支离破碎,皇帝对娘娘,也就剩下点尊重与面子情了。

  可才离宫不到几日,便北边地震,南方洪涝,西边暴雪,东边瘟疫一起发动,简直是乱了套。

  只有执笔之人到来,主动夺取自己赋予皇后的女主气运,成为新后,成为新的女主,这个世界才会继续正常运行,娘娘也能重获自由。

  其他嫔妃看着眼红极了,请安时,便忍不住冷嘲热讽几句。但也改变不了事实,皇帝还是频频去玉华宫。

  秦昊有一次甚至忍不住对娘娘说,云妃说话格外有趣,又体贴,比她这个十年结发夫妻还了解自己。

  他感叹不已,男人的虚荣心大大得到满足,“云妃这样了解朕,可见是用了许多心思啊。”

  娘娘嘴上不吱声,心下冷笑,那可不,她可是“生”了你的人啊,比你亲娘都了解。

  不过这话可不会出口,我们只盼着沈清云能发挥出她的本事,尽早将这皇后之位拿过去。

  后妃之事,皇后不管,沈清云便逐渐张扬起来。她头发梳的溜光,摸着鬓边特赐的八尾凤钗,无声的向娘娘展示她这种独一份的恩宠。

  娘娘拉着我的手叹气,说也不知道沈清云这么个脑子是怎么创造出我这么完美的人。

  就在人人都以为沈清云要扶摇直上,一路冲到皇贵妃之位时,云妃被陛下无缘无故呵斥的消息就传的满宫都是,秦昊很快就不踏足玉华宫。

  沈清云不明所以,各种招式齐出,什么月下起舞,林中葬花,亭间唱歌等等,反而更加遭受嫌弃。没了帝宠,后宫看菜下碟,即使身处妃位,她又一次很是遭了许多看不见的磋磨。

  娘娘将茶水大口喝下,随意擦了擦嘴角,语气鄙夷,“秦昊这个人,不是一直这副死样子么。”

  “喜新厌旧。况且沈清云样样都戳中秦昊的喜恶,时日一久,新鲜劲头过了,这些好处都成了帝王疑心的引子!”

  娘娘站起身,眼睛微闭着往床上躺下,“你还是太年轻啊,人都说,一个人笔下的文字,人物,其实都能投射出执笔之人的性格及内心。”

  “我性格倔强,自尊心又强,遇事轻易不求人,想来沈清云的性子也不遑多让。”

  沈清云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说是求人,可是却没有一丝求人的卑微,尴尬,与局促之态。

  沈清云能塑造出我们腥风血雨,起起伏伏的前半生的人,竟然还能如此单纯,也是奇迹。

  她一蹦三尺高,身手矫健地完全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挥手就将那碗粥掀到我身上。

  温热雪白的鱼片细米粥大半数落在我本能阻挡的手上,激得本就长满青紫色的冻疮更加刺痒难耐,我往袖子里缩了缩,粗糙的衣袖摩挲地有些缓解。

  “哎哟哎哟~”不等我说完,老太太又开始按起头直叫唤,程如立马接话,“乔宛,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娘冤枉了你?”

  她将帕子在桌上重重一摸,粘腻腻地甩到我脸上,眼神轻蔑地扫视一圈,“做错了事还狡辩!真是个没人教的玩意儿!”

  “一个渔女而已,也就长得有几分姿色。真是弄不懂我哥怎么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满身鱼腥味的女人!”

  进了程家四个月,程恒的母亲与妹妹就一直看不上我,哪怕是明明我是程恒的救命恩人,明明是程恒自己要带我回来,明明我与程恒已经拜过天地,她们一样的看不上。

  进府时正值炎炎夏日,她便让我守夜,仗着自己觉少,整夜整夜地使唤,蚊虫盯着我满身包。

  抑或是大半夜的闹着要吃糕点鲜粥,待做好之后,人又捂着嘴说困了,看都不看一眼地回屋补眠。

  更别提每顿用膳时,必让我站着伺候,美其名曰教我这个乡下人富贵书香世家人家的礼仪。

  笑死,打量着谁不知道,他程家都落魄了多少年,到今日,便是连多几个伺候仆人都用不起,只剩下一个洒洒扫洗衣做饭的粗使婆子,还在这儿耍派头。

  “瞪什么!”程如指头戳上我额头,“本姑娘骂你是看得起你!没脸没皮的玩意儿,再瞪,信不信我抠掉你眼珠子!”她指甲削的尖尖的,划过时一阵刺热,我抬手一抹,一道血珠子映入眼帘。

  我脑中嗡的作响,仿佛有许多类似熟悉的画面在眼前闪现,一股难言的暴虐之气自胸中而出,抬手就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直将她眼中的得意嫉妒扇得粉碎。

  惨白的月色衬得厚重的积雪更加寒凉,柴房漏风,身上的单衣已然被吹得有些发僵,已经一天一夜,我抿了抿早就起皮干涸的嘴唇,努力从门缝中伸出手指,去够门檐处飘落下的一点积雪。

  “呵!还想着我哥呢!”却原来是程如。她立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着月色,脸上的红肿早就消失,头上插着一只包金蝶簪子,那是程恒送我的唯一一样首饰。

  见我看她,程如歪靠在门上,摸了摸发,又摸了摸簪子,“这簪子配你是可惜了,倒是勉强入我眼。”

  “程如,我好歹也是你嫂子,你这般,就不怕程恒回来与你翻脸?!”程恒当初带我回来,才几日,便匆匆去了临镇的书院。

  “嫂子?!”程如笑了,头抬得高高的,语气傲然又有几许怜悯,“乔宛,你倒是想的美。想我程家也是当过官的,虽然一时没落,但嫂子这个门槛,又岂是你这个贱民能攀上的。”

  她又在我身边转了两步,随即猝不及防地一脚踩在我右手上,重重地碾压,我痛的浑身发颤,肚子也开始钻心的疼,想挣脱却根本没力气。

  尤其是路边的男人,不要看,不要捡,不要救,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我们的下场也会越凄惨。

  “程如,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兄长的?!谁允许你这么对她?!年纪轻轻,手段如此残忍!”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程如的声音不复在她面前的恶毒,但仍然是理直气壮,“这能怪我吗?!明明就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

  “你!!”程恒被堵的话说不出半句,我似乎都能想象到他面色通红,局促不安的神色。以往他就是这样,在渔村的时候,每当有人说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时,英俊漂亮的眉眼间都是委屈,看着我的心又暖又硬。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在他母亲手底下过得是什么日子,却不曾为我说过半个字!

  也确实对我不错,教我识字作画,替我梳妆,会将所赚的银钱全部交给我,再熬夜写书,就为了替我买一只簪子。

  一阵冷风吹进来,拐杖嗒嗒地敲在地上,程老太太那有些粗的声音叫起来,她完全不在乎我这个病人。

  进门就嚎老爷啊祖宗的,与程如抱头痛哭,骂我是个妖精,勾的程恒连母亲妹妹都不要,迷的程恒连前程都不顾,唬地程恒连家门振兴都不扛。

  “可眼下,你要是弄出个孩子,被那李小姐知道了,你要是还想娶人家,娶个母猪吧!”

  程如嗤了一声,嘀咕着,说什么没什么用,不想娶,那你这个秀才郎之前又干么与人勾勾搭搭?

  不等程恒反驳,她又出声,言语间无不羡慕,对着程老太太说着自己才打听到的最新消息,那李小姐不光是知县家的义女,更是已在平安镇养老的镇南王的外甥女呢!

  程如欢欣雀跃,程老太太更是,“好好好”的说个不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金戴银,凤冠霞帔,重新被一众富贵太太围在中间奉承地样子。

  许是心虚,三日过去,程恒仍是在家,对着我嘘寒问暖,殷勤周到。仿佛还是那个与我在渔村相依为命的丈夫。

  我冷眼旁观,不说什么,只管使劲折腾他,眼看着他一日赛过一日的烦躁与冷淡。

  “她又不是死了,值得你这个没出息的,围着个女人团团转,还不快去书院!难不成你忘了你爹当初交代的话!”

  程家祖上善于经商,几代积累下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可惜到了程恒太爷爷这代,却基因突变,沉迷上了考举做官。几十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下来,官是做上了,金山银山也花了半边。

  程恒老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圣贤书读了一屋子也没考上,最终不死心地花巨资买了个微末小官做做,家中也从金碧辉煌变成灰不出溜。

  临终前犹不甘心,拽着程老太太的手让他发誓,一定要让程恒出息,重振家族荣光,做个有出息的大官,让自己与自己老爹含笑九泉。

  从此之后,程老太太就魔怔了,对着儿子一日三次耳提面命,絮叨不停。更离谱的是,程如听多了母亲讲述祖上的富贵,脑子里的智商被冲洗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要成官小姐,富娇儿的念头与日俱增。

  临行前,竟然搂着我深情款款,“宛娘,你再忍忍,等我明年秋日中了举,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去外地做官!”

  他握着我满是老茧的手说,他娘心肠不坏,只是太过望子成才心切,我好生孝顺,定然最终能感化她。

  感化?我低着眼皮子看着脚尖,他怎么不去庙里,请个和尚对着他娘多念几次经文去,或许还更快些!

  程恒走的第五日,我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便打算离开。再耗在这里,只是浪费我时间。

  程如看见我的包裹,竟然伸手要夺,拉扯间,我猛地一松手,她摔了个四脚朝天。

  “既然你们程家这般穷,连我几件衣服都要,那就送你们,就当本姑娘行善积德!!”我将包袱扔在她们母女脸上。

  反正我的银钱,早就缝进了贴身的衣里,曾经倒是想拿出来,如今嘛,一文都不给他们!

  她面带笑容,手搭在程恒手心,侧脸见着我时,下车的脚似乎崴了下,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雪白。

  冷静过后,程恒倒是很自信,又带着几许骄傲,“娘不必担忧。妍儿为人单纯善良,我对她说宛娘乃是家中遭难失忆前来投奔的选房表妹,她深信不疑。只要没人乱说,她不可能知道。”

  他又来哄我,想来与李妍之事冷不丁被我撞见,原先的腹稿统统无用武之地,嗫嚅了半响,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索性直接坦诚,“宛娘,是我对不住你。”

  程恒用看一条虫子都深情的桃花眼盯着我,让我体谅他的不容易,安安分分地呆在程家,不要出去。又说他爱极了我,等到娶了李妍,他便将一切与李妍说明,再给我一个风风光光的昏礼,重新纳我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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