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内他打了72场官司彭木站在浙江省绍兴市上虞区人民法院原告席上,在心里不耐烦地默念这个数字。
“被告经本院传票传唤,无正当理由未到庭参加诉讼,本院依法缺席审理......”
统一格式的借条、还不完的债、无法出庭的被告……他用这种方式,已经拿到了近300万,屡试不爽。
此时的彭木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绍兴市人民检察院“民事裁判智慧监督系统”上......
“造孽啊。老葛多本分的一个人,怎么就养了个催命鬼。”附近的村民围在一边,议论纷纷。
“他那个儿子小葛真不是个东西!之前那些要债的成天在村口堵着,我都不敢出门!”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点头。
“给你介绍个地方,不要抵押,放款特快!”为了能补上窟窿,在朋友的介绍下,他走进了一家典当行。
尽管想着尽快还钱,但“利滚利”的雪球越滚越大,短短11个月竟达到了四十万。
“不给点颜色看看怕是把我们当‘弱鸡’!”债越积越多,典当行的老板程军坐不住了。
为了能让自己“事业”顺利,程军有意拉拢、纠集了包括彭木在内的13名刑满释放、社会闲散人员,以此壮大实力。
为了让小葛还钱,把他关进典当行的“小黑屋”两天,没水没饭。有人心情不好时候就把他当“出气筒”,被扇几个耳光更是家常便饭。
不给证件就到处摔屋内的东西,拿着刀威胁着不让出门,也不让吃饭......
“他其实也想过要逃跑,可是’东北大军’有手段啊,跑不掉的!”作为旁观者,回忆起那段往事,小葛的好友依然感觉后脊有股冰冷的寒意。
的确,为了欠债人“一个也跑不了”,“东北大军”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打起了法院的主意……
“嗒”、“嗒”、“嗒”,敲击声一下一下地砸在了弓着身子站在一旁的彭木心尖。
“客户也是要挑选的。”他们放贷的对象,大多数寻找那些因手头急用现金周转又没办法从银行贷款的人。
实际上,多数是“信用贷”。只要借款人有父母长辈、亲朋好友,或者家里有点值钱的东西就行,他们总有办法逼债变现。
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借条数额翻倍。借10万,借条里写20万,在数月之内,数额就可飙升至百万元之多。
电话短信、门口泼漆、拉横幅到别人单位里,办法用尽,只为一件事,逼受害人还上可能还不完的钱。
相比于程军那帮小学没毕业的打手,读过高中的他狡猾得多,想到了拿着“借条”去法院起诉。
“呸,要不是那个龟孙子跑了,老子哪里会站在这里?”法庭上,彭木在心里啐了一口被告。
借钱的时候,他们故意把那些借条上的出借人姓名和还款日期空着,借条都是统一的格式,不管是张三李四,这样谁都可以拿着借条去告。
在法庭上,他竟摇身一变成为无辜的受害人,肆无忌惮地拿着受害人写的虚高金额欠条请求法院查封他们的财产。
“有车抵车,有房抵房。见人就逼,人逃就告。”谁也不会想到,万把块的“江湖救急”,背后竟是倾家荡产的无尽深渊。
绍兴市人民检察院“民事裁判智慧监督系统”检索页面上,预设检索“同一原告诉讼案件”“短时间密集起诉”“缺席审判”,竟出现彭木名字72次!
“涉嫌‘套路贷’,风险等级为五星!”绍兴市人民检察院紧急指派属地上虞区人民检察院负责进行深入排查。
面前的青年小杨,是程军案的受害人之一。按理说,他应该非常痛恨程军,可他为什么不肯说呢?
“也是奇了,这个案子,证据和证人都是‘闷葫芦’。”几个月前,刚接触此案时,刘理想和章天恩没想到,证据也是需要开关的。
那段时间,为了寻找证据,刘理想和章天恩饿了就吃泡面,实在困得不行就洗把脸继续寻找证据。
“他们账本写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懂。”因为大部分成员为文盲,唯一能找到的账本更应该说像一本“画册”。
这本“画册”没有统一的格式,字写得歪歪扭扭,事情也记录得颠三倒四,让人摸不清头脑。
短短几个月,四万成了八万,接着又到了十六万......为了躲债,小杨不得不远走他乡。
“他应该是想与过去彻底隔绝开来!”经过多次和小杨聊天,刘理想终于发现了小杨的心理障碍。
“现在的证据不足以重判他们,他们如果出来,你还有好日子过?”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一般在小杨耳边炸开。
在众人的努力下,一个又一个“小杨”出现,“账本”的密码也通过一笔笔借款的追溯得以解开。
有了人证、物证,当地司法机关合力推进,61件民事虚假诉讼案件先后被依法再审后撤销原判予以改判。
“被告人程军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敲诈勒索罪,寻衅滋事罪,非法拘禁罪,诈骗罪,数罪并罚,判有期徒刑二十一年。”
证人席上,小杨双眼含泪,喃喃自语:“终于不用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文中彭木、小葛、程军、小杨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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