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皇朝注册-首选链接。8月10日，是上海地产水果奉贤黄桃集中上市的日子。南上海特色农产品（黄桃）交易市场一如往年，没有一个摊位是空着的。鹅黄色的黄桃堆得像小山，纸板箱层层叠起，似乎传递出丰收的信号。然而，线块钱一斤”标牌里：台风导致奉贤黄桃减产，往年7块钱一斤的黄桃，今年涨价了。
台风“烟花”过境后，奉贤区许多桃农及黄桃种植合作社估算，黄桃的落果及坏果已超过一半。蜜梨虽因上市期早于台风过境时间，收成略好些，但各家各户数千斤乃至上万斤的鲜果损失仍未能避免。更有不少果树“泡水”，明年的减产已成定局。
毋庸置疑，这场“桃梨之灾”成了农业“靠天吃饭”的又一次确证。但我们也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潜在的、可喜的变化：人们正通过改良技术、理念和种植方式，科学对抗天气这一不确定因素。只是对上海许多品类的地产水果来说，真正的困境并不止于天气。
7月24日，也就是台风“烟花”上岸的那一晚，费士杰彻夜未眠。他是奉贤区青村镇吴房村的“种桃大王”。按照今年的长势，费士杰原已准备好迎接一场大丰收。然而台风来得又早又急，黄桃还未成熟，就被断断续续下了100多个小时的大雨打落在地。奉贤拥有6000多亩桃林，台风过境后，多数惨不忍睹。“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地上全是枝条和果子。”费士杰粗略估算，台风打坏的黄桃超过一半，加上被淹死的树，“少说亏了八九万元吧。”
陈贤经营的岱柏农业合作社3年前开始批发黄桃主产区青村镇的优质黄桃。“按照5元的价格，每年能收20多万斤350克以上的优级果，且果品甜度均能达到13度以上。”这样的高品质黄桃，在盒马、城市超市等精品商超往往能卖个好价钱。但今年，农户送来的桃，品质达标率比往年低了许多，甜度也不及去年。“关键是数量少了。”陈贤已将批发价提高到了6.5元，即便如此，估计8月15日以后就无桃可收了，“我根本不敢接大客户的订单”。
最可惜的是，消费者几乎在市场上买不到低于10元的桃子，而大量在台风中被树枝刮伤仍可食用的黄桃却不值一钱，它们不能出现在鲜果市场上，周边也实在没有相应的食品加工厂能消化它们，只能烂在地里。
反倒是蜜梨遭灾后不久，几家浙江的食品加工厂闻风而来，愿意以一元钱一斤的价格，收购梨农唐雪梅家的落果。今年因夏季气温整体偏高，蜜梨中种植规模最大的“翠冠”品种上市期提前到了7月20日前后。台风来临时，唐雪梅家的蜜梨已收了一半多。但掉落在地的果实仍有10000多斤。“10000斤梨收上来，人工费还要搭进去好几千元，相当于一斤梨卖了几毛钱。”唐雪梅不太愿意做这单生意。
一二产联动向来被视作降低农业风险的一条可行路径。发展果品加工业，可在丰产期或灾害期消化掉那些不适合鲜食市场的果品，从而降低产业链各环节损失。但对于上海地产水果绝大多数品类来说，这条路很难走。上海农用地有限，果业经济往往以小规模、高品质种植为特点，主打鲜果，不具备与工厂合作的成本及体量优势。记者采访了沪郊一家黄桃饮品加工厂，明明就在桃园附近，却舍近求远从内陆地区购买原料。因为供需双方都明白，拿上海的地产水果做深加工，太“奢侈”了。
2017年，宋军在上海蜜梨主产区奉贤区庄行镇包下150亩地，以“宽行密植”模式启动蜜梨的现代化栽培。相较传统的等比例间距种植，该模式拉宽了一行行果树之间的横向距离，留出了1.2米的硬化道路，从而方便水肥一体机、除草机、采收升降平台等农机开进开出，一下子将果园机械化率从0提升到了80%以上。
除此以外，树种革新也是各大合作社的趋势性选择。过去不论桃树还是梨树，普遍采用“开心型”树种，即任由果树发散生长。现如今，许多新型合作社种植了“直立型”树种，就像一棵棵行道树，直立向上生长，采收更快捷，抗风性能也更好。
提高生产的确定性，减少意外带来的损失，这正是现代农业发展的核心目标。不过，在散户仍占主体的上海水果种植圈子里，这种新种植方式的推广并不能一蹴而就。目前，青村镇70%的桃树掌握在散户手里，庄行蜜梨的种植户也多为经营着四五亩地的小果农。如果要更换树种，农民需要经历3年左右收成锐减的过渡期，大家的意愿并不强烈。与此同时，机械化发展和新型农业技术对极端灾害天气的抵御能力仍十分有限。青村镇2019年种下的一批“直立型”新品种桃树，原本要在今年实现首次丰收，结果大半果实还是在台风中被损坏。不止一位大型农业合作社负责人感慨：除非投入几千万元建设玻璃大棚，否则还是得“靠天吃饭”。
并非只有现代农业可以“救”农民。本质上，农业发展是一个不断经验叠加的过程，新技术不能全然取代老技术，新技术甚至要在过往种植基础上寻找嫁接点。
为了提高梨树的抗风险能力，梨农顾卫忠去年耗资4万多元，给自家的30亩梨林设计了一套钢丝防护架，即将梨树枝条和密织的钢丝绑在一起。这次强台风中，顾卫忠的梨被打落3000多斤，相对周边其他梨园，损失较轻。费士杰虽然无法抵挡台风对果实的摧残，却凭借30年的种植经验，保全了自家的桃树免遭雨水浸泡。他认为，土壤的自渗强度是可以被控制的。“冬天不过分松土，排水沟深挖，且始终保持畅通，就可以加速排涝。”
遗憾的是，老一辈的传统技术正面临严重断档。费士杰今年73岁了，本可以考虑退休了，却苦于迟迟找不到接班人，至今还撑在第一线。现在，一场台风还是坚定了他关闭果园的心。他发现，除了人工成本水涨船高，想要找到一个50岁以下的青壮年劳力越来越困难。“这才是农业真正的危机。”费士杰说。
发现黄桃涨价后的第二天，王声向公司打了报告，申请将今年计划采购的500箱员工福利品改为其他水果。尽管今年的黄桃注定供不应求，但失去一个忠实客户仍令桃农感到惋惜，这也正是陈贤所担忧的。今年的黄桃定价，在市场供需关系和农民预期的双重作用下，一举突破了10元大关。虽然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农民的损失，但忽高忽低的价格体系，暴露了一个产业本身不成熟、规模化不够的实质。
“如果我的客户今年可以花100元买一箱桃子，到了明年却需要花200元钱，他会怎么想？”陈贤认为，面对不可控风险，只有规模更大的合作社才能承担得起短期的成本波动。上海地产水果的招牌要想做精、做强、做大，就必须进一步加强水果标准园建设，提高集约化生产程度。目前，青村镇已建设了包含岱柏农业合作社在内的多个黄桃标准园。“我们的种植面积达到了300亩，日后将会在市场上起到一个‘压舱石’的作用。”
然而，不论市场如何调节，农民在灾害中受到损失是客观事实。是否还有其他的补偿方式能帮助农民渡过难关？农业保险是许多发达国家扶持农业发展的通行做法。我国多年来持续扩大政策性农业保险试点，目前，上海已有相当比例的果农参保。保险公司按照每亩每年近300元的标准收取保费，再根据当年的农田受灾情况进行相应理赔。这其中，农业保险在蜜梨行业的推广度尤其高，小农户、大农户以及合作社均已按时投保多年。种植了4亩蜜梨的梨农李苏留介绍，自己近5年投入的保费，仅有一年“打了水漂”，其余都因当年遭受过大大小小的台风获得了相应赔偿。“这笔赔偿不仅可以把保费覆盖掉，还能多拿几百元到上千元不等。”
但也有部分果农坚持不投保。他们认为，农业保险的赔付在真正的损失面前杯水车薪，如投保300元，实际损失2000元，只能赔付400元，而且赔付周期还很长。
记者咨询保险行业相关人士，对方表示，国内种植业保险普遍是成本保险，比如灾害发生在苗期，就按照从种植到苗期的成本损失来赔付。而国际上通行的农险则是“产量保险”，这种模式将农业生产者的成本损失、产量损失计算在内，根据整体损失进行赔偿。“如果经营者在生产过程中觉得产量保险更合理，保险公司理应逐步完善这种产品。”
目前，农险市场已出现了不少创新产品。如太平洋保险公司在宁波市象山县推出地方财政“红美人”柑橘目标价格保险、在山东省长岛县推出海产品养殖风力指数保险、在云南省推出地方财政生姜种植保险等，并创新试点了全国首个“保险+期货”产品，农业防灾效果较传统农险更显著。从这个意义上讲，金融业、保险业高度繁荣的上海，更有机会也更有优势推动现代农业的发展，强化农民抵御风险的能力，增添收入保障。
20世纪末年，奉贤区庄行镇开始了大规模的蜜梨种植推广。顾卫忠属于较早一批参与者，他租赁了30余亩地，主要种植“清香”“黄花”“翠冠”三个蜜梨品种。起初，一斤翠冠梨可以卖到2元左右，是当时市面上价格较高的品种。可如今，当日本南水梨在中国市场卖出45元一个的高价时，翠冠梨的价格还在6元钱一斤徘徊，清香、黄花等更因为“卖不上价”，早早被市场淘汰。
事实上，上海不少果品仍处在一个不充分竞争的市场环境。每家每户有自己的客源，定自己的价格，形成微观上的动态平衡。外部市场的供需究竟发生着怎样的变化，农民并不知。不过，即便农民参与到了更大范围的竞争，市场调节下的翠冠梨价格就真的能让农民享有更大利润、掌握更多主动权吗？恐怕未必。近年来上海市农科院推出了更具特色的早熟梨品种“早生新水”，在2018年的“全国梨联合育种协作组第五次会议暨优质早熟梨鉴评会”上，它凭借独特的口感和晶莹鲜亮的外观，收获了一枚大赛金牌。更重要的是，因其上市时间约在7月上旬，所以可以大概率规避台风高发季，从根本上避免灾害带来的损失。但因为它的亩产约为翠冠梨的三分之一，目前仅奉贤、松江等区的个别梨园进行了规模化种植。
“大多数农民还是追求量产，对这种走高端市场的新品种持观望态度。”庄行镇农业农村服务中心林业负责人胡翠红说。可就在这两年，庄行镇一家蜜梨合作社却将“早生新水”卖出了25元一斤的高价，亩均盈利远超翠冠梨。这一下触动了许多梨农的神经。
据公开报道，中国进口水果数量近年来持续攀升，市民一次性花费数百元乃至上千元买水果，已从偶尔为之变成了平常之举。在一家进口水果市场，店主告诉记者：800元一只的黑刺榴莲总是刚上新就断货，反倒是价格更亲民的猫山王和金枕榴莲常有库存。再来看蜜梨，众熠蜜梨合作社负责人宋军说：“我们发现，相当数量的消费者更愿意花两倍以上的价格，购买我们的新品种翠玉，就是为了体验它细密的口感。”上海不少地产水果的上市期往往只有半个多月，“很多老百姓的诉求是：我们一年只吃这一次，要吃就吃最好的。”
毋庸置疑，中国的水果消费市场正发生着巨变。在合作社的示范效应和市场反馈的触动下，庄行镇一批敢于尝鲜的梨农率先做出了重大改变。顾卫忠在种下2亩“早生新水”后，又从郑州果树研究所引进了一批日本秋月梨种，从上海市农科院引进了研发30年的成果“沪晶18号”梨种。他意识到：靠产量取胜，赚的只是小钱，而且来一场台风就会血本无归。唯有探索优质的、稀缺的种植品种，才能帮助他走向更广阔的市场，赚取更大的利益。
上海地产水果未来的发展路径也由此变得清晰起来：继续走好高质量、低密度的鲜果种植路线，市场终究会给出公允的答案。（记者 杜晨薇）
